
明德行思·中希文明互鉴研学报告(十一) | 卡利俄佩故事集:永恒和明天的言说
时间:2023-08-28 来源:中国人民大学明德书院 浏览量:
郭泽钰
文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
女神啊,请为我叙说,
记录下这十日的所得,
从雅典到帕特拉斯,
还有那迈锡尼王的黄金棺椁。
那高丘上的城邦,
灰眼处女曾于此降落,
震地神掷出了三叉戟,
倒海翻江誓要把它争夺。
那宁芙的世外仙岛,
斯巴达王后的诱惑,
也不及米诺斯王的宫殿内,
女祭司的舞步婀娜。
那公义的殿堂上,
弑母元凶涤净了罪过,
那古老的石柱前,
勒托之子斩杀了大蛇,
还有那拜占庭皇帝的庙宇,
撒拉弗在窗前停泊。
女神啊,请为我叙说,
越过时间的绳索。
故事一:青铜时代
克里特文明
经济生活:大锅饭自有情调
克里特人的生活并没有绝对的公私之分,而是往往由基本生活需要和一些特殊标准所规定。他们制造了用于种植、狩猎、钓鱼、烹饪、编织、酿酒等活动的工具及容器,不同人会有不同的分工;而青铜锅与陶制酒罐的规模之大,可以推断出克里特人是集体用餐,这正是原始社会氏族公社生活方式的一种体现。
克里特人善于就地取材,为不同的职业制造工具。他们用岛上常见的石头,如蛇纹石、石灰石、片岩等,制造石锤、石斧、石凿;他们驯养绵羊与山羊,收集羊毛,用黏土制作的纺锤与梭子进行编织;他们还用羊骨来制作骨刀、骨针、骨锥。青铜在这里得到了广泛的使用,钓鱼的鱼钩、烹饪所用的钳子、盆子与三脚锅均是青铜制品。黏土在这里也是一种普遍使用的材料,人们将其烧制为陶壶、陶杯等容器。瓦西利基(Vasiliki)地区出土的陶壶别具一格,它们有着夸张的长喷口,表面装饰着斑驳的花纹,反映出一种颇具运动感的审美。
(克里特人的餐具、工具与瓦西利基陶壶)
克里特人的食物主要是岛上原产的蔬菜与动物产品。考古学家在岛上诸多地方都发现了的小麦、大麦、豌豆、橄榄、葡萄等植物的碳化遗骸,表明这里曾广泛种植着谷物、豆类、橄榄、葡萄等粮食及经济作物。人们所需的蛋白质主要来源于畜养的羊、牛、猪等牲畜及其乳制品,狩猎获得的野味,还有鱼、贝类等水产品。此外,野菜、水果有时也会进入食谱,而蜜蜂的养殖、草药与香料制作技术的长进也使得人们的饮食体验更为丰富。
(克里特人的饮食)
政治与宗教生活:母系社会与大女神
克诺索斯宫殿
克里特岛上现存四座青铜时代的宫殿遗址,分别为克诺索斯宫殿、玛利亚宫殿、菲斯托斯宫殿和扎库洛宫殿,而克诺索斯宫殿则是其中规模最大的,它也成为了克里特文明鼎盛时期的象征。克诺索斯宫殿依山势而建,以粗大的木制柱梁支撑起一层层的空间,从而起到了防震的作用。而地下层往往有阶梯、采光口等设置,解决了通风与照明的问题。宫殿没有城墙的防御,也鲜见其他军事防御体系的遗存,不知是因为克里特岛民风淳朴、热爱和平,还是出于他们对自己在地中海贸易系统中地位的自信。在同时期,埃及新王朝的法老修建了宏伟的神殿与金字塔,而古巴比伦也颁布了《汉谟拉比法典》,在地中海东岸水草丰美的平原上,君主接过了父神的权柄,开启了“圣言”在人间的统治,而在这多山的海岛之上,大母神的荣光犹在,克里特人凭借海洋提供的地利,还有自身的智慧与勇敢,维系了这母系社会结构数百年的和平。
(克诺索斯宫遗址)
宫殿西侧有一间是著名的“王座室”(Throne Room)。石制的王座被放置在房间一侧的中央,其两侧皆是石制的长椅,房间正中摆放着一个石制的盆,一些贮存橄榄油的瓶瓶罐罐也曾被放在这里。挖掘者伊文思认为这里应是克诺索斯王举行祭祀的场所,石座属于国王,石盆则是举行某种祛邪仪式所用到的器具。后来的考古学家部分认可了这一观点,但他们结合陶器、壁画中的女神形象,以及克里特文明的母系传统,推论出祭祀的主体应为女祭司们。
(“王座室”)
神圣女性
马丽加·金芭塔丝结合考古资料,通过对新石器时代一些器物的解读,展示出一幅古欧洲宗教中大女神崇拜的图景。在她看来,史前时代,地中海沿岸诸文明中广泛存在着一种以女神为中心的宗教,大女神作为“大地母亲”,赋予万物生命与死亡,同时还象征着丰产与强大的繁殖力。大女神的力量来源于自然,她以太阳的形象将生命力灌注于世间,而男性则象征着植物的成长与死亡,以及回归大地母亲的子宫并获得新生。女性作为一种神圣的媒介,接收来自父亲的“种子”,并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出孩子,从而实现生命的延续。在克诺索斯宫遗址出土的大女神,袒胸露乳,头顶猛兽,双手持蛇,即象征着女性,乃至于自然本身蓬勃的生命力。而结合其他陶器、壁画上所展现的女性形象,这个假说的说服力也大为增强。
(持蛇女神)
后来,对男神宙斯的信仰随着印欧人的入侵来到了希腊,本土的女神信仰被融合到了征服者的宗教体系中。神通广大的雅典娜被看作是从父亲脑袋中诞生的宙斯之女,赫拉被嫁给了宙斯,从独自生子的本土女神转变为殖民者的神后,而其姊赫斯提亚则拒绝了印欧神的求婚,以贞女的身份据于奥林匹斯山最古老的席位,看护着维系每一个家庭的最基本的炉灶。约瑟夫·坎贝尔在《千面女神》中进一步发展了这个假说,他认为,雅典娜、阿尔忒弥斯、赫斯提亚作为奥林匹斯山上的三处女神,她们拒绝婚姻,掌握着自身的主动权,某种程度上分有并代表了大女神的力量。
(象征女神去旧迎新的“双头斧”(labrys))
文化生活:共同体的娱乐,竞技的起源
壁画
克诺索斯宫殿的墙壁上多饰有水彩壁画,它们绘于干燥的灰泥表面之上,并由一种特殊的接合剂将其固定在墙上。目前我们能看到的仅有零碎的残片,但学者们根据目前的考古成果,再结合丰富的想象,尝试还原壁画,为我们带来了一幅幅远古时期克里特人可能的生活图景。
壁画The Bull-leaping展现了一幅斗牛的场景。左侧的人双手牢牢抓住了公牛的角,试图减缓其速度;中间,一个红棕肤色的人腾跃而上,双手抓着公牛的背,准备着翻筋斗;右侧的人则站在公牛尾部,双臂向前伸展,随时准备接应。画面展现出的是一个瞬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运动之美。人们依据埃及绘画中以红色代表男性、白色代表女性的惯例,推测该画作中跃上牛背的人为男性,左右两侧的则是女性。不过,也有学者认为,不同的肤色或许只是不同社会职能的区分,或者仅是为了画面效果,轻易确定其性别是不妥的。
(壁画The Bull-leaping(复原图))
其实,斗牛是克里特人参与公共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他们经常在大型户外空间或宫殿庭院举办体育竞技活动,诸如斗牛、狩猎、摔跤、拳击、竞走、战车等,一个年青健美且有熟练技巧的运动员将会成为追捧的对象。这种竞技比赛对后世影响深远,古希腊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乃至于现代的奥运会,都可以追溯至此;而这种追求卓越的体育精神,也成为希腊人构建城邦共同体与民族认同的精神力量。
迈锡尼文明
迈锡尼(Mycenae)位于希腊南部的伯罗奔尼撒半岛。19世纪70年代,德国人海因里希·施里曼带着对荷马史诗中所描绘的英雄世界的向往,来到此地进行挖掘,意外地发现了这座青铜时代的迈锡尼城。随着考古研究的不断推进,迈锡尼文明的真面目也逐渐呈现在世人面前。迈锡尼文明由荷马史诗中所提到的希腊一方——阿凯亚人(Achaens)创造,他们在公元前3千纪末期来到这里,征服土著居民,并与之融合,定居于爱琴海周围。此后,约在公元前1600年,受到克里特文明的影响,他们在迈锡尼、皮洛斯等地建立了国家,并凭借着强大的商贸与军事力量迅速发展,于公元前13世纪达到文明的巅峰状态,成为爱琴海地区的霸主。
经济生活:“我誓取那多风的伊利昂城”
迈锡尼人制陶技术发达。他们的陶器大部分由黏土在高温下烧制而成,呈现出黄褐色或红褐色的斑驳表面,彩绘与单色并存。与克里特相比,迈锡尼陶器的形状渐趋固定,多以基里克斯陶杯(Kylikes)、坛卡特杯、双耳罐(Krater),用于盛放、搅拌药膏的雪花瓶(Alabastra),以及带有马镫型手柄的、梨形或圆柱形的马镫罐(Stirrup Jar)为主。这些陶器在储存、运输、烹饪以及祭祀活动中发挥着作用,其中一些精品也成为了权威的象征,并参与进了地中海沿岸广泛的贸易之中。起初,陶器的装饰风格延续了克里特人对于流动性与生命力的喜爱,以展现海洋生物、植物和日常生活为主,随着时间的发展,这些装饰逐渐演化为更加抽象的、程式化的、易于批量绘制的纹路。后来,陶器上逐渐绘有了战车、马匹、公牛相关元素;逐渐地,一排战士手持武器的画面出现在了花瓶之上。人们已不满足于在陶罐上绘制图案,而是要让它们能够“讲故事”,讲述航海、战争与英雄的故事,让那冒险精神刻进每一个阿凯亚人的生活日常。
(马镫罐与带有章鱼图案的陶罐)
随着线形文字B的破译,我们了解到了迈锡尼人经济活动的一些状况。在青铜时代的晚期,这是一个君主专制的国家,由中央治理的官僚机构控制着国内农业与畜牧业的生产,以及原材料与商品的流通。统治阶级由国王(wa-na-ka)与官僚(ra-wa-ke-ta)构成,以宫殿为中心,中央政府掌握着经济、军事以及宗教的控制权,他们往往通过狩猎、赛车等活动中奖品的分发来行使物资分配的权力。凭借经济、军事一体化的集权政府,迈锡尼人得以快速在爱琴海贸易体系中称霸,而那迅捷的双轮战车、剑与匕首、八字形盾牌与象牙头盔,也成为了英雄理想的载体。
政治与宗教生活:“这里安息着那民众的牧者阿伽门农”
迈锡尼城堡矗立在阿尔戈利德平原的一座小山丘上,其南北两侧的高山形成了护卫城堡的天然屏障,而这里又处于通往希腊各地的交通要道,因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得迈锡尼文明迅速发展,取得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在爱琴海世界的霸主地位。迈锡尼的城堡同样依山势而建,由巨石堆叠而成,或许是吸取了米诺斯王宫的教训,迈锡尼王宫的防御体系空前强大,其城墙厚度可达5—8米,周长则有900米。如此庞大的工程量令人难以想象,以至于在神话中,该城墙由巨人库克罗普斯(Cyclopes)所筑,也因之得名“巨人之墙”。
(迈锡尼遗址与狮子门)
山丘西侧的狮子门(Lion Gate)是迈锡尼城的正门,门框由四块重达20吨的巨石构成,门楣正面雄踞着两只相对峙的狮子,它们以后腿站立,前爪搭在祭坛之上,拱卫着象征王权的立柱。狮子的头部今已不知去向,有人猜测它们是由珍稀材料所制(或许是黄金),并以榫接的方式安在狮子身体上。考古资料表明,狮子门建于公元前13世纪中期,亦即传说中阿特柔斯王执政时期,因此,其上的图案也被认为是阿特柔斯的盾形纹章。狮子门旁边的建筑被认为是供驻守城门的卫兵们所使用的谷仓,因为这里曾出土了盛有碳化的大麦与小麦的一些陶器。
城堡之外,有一座大型的蜂巢状坟墓,被命名为“阿特柔斯的宝库”(Treasury of Atreus,也称为“阿伽门农之墓”)。它大约建于公元前1400年到公元前1200年间,是现存的迈锡尼时代建造的最大、最精致的托洛斯陵墓(tholos tomb)。主墓由一个圆形墓室组成,顶部有一个拱形圆顶;墓室北部有一个小边室,可惜其中的陪葬品早已被洗劫一空。
(“阿特柔斯的宝库”(上为主墓正面,下为小边室))
文化生活:“我不畏英年早逝,但愿驰誉丹青”
迈锡尼的墓葬坑中,出土了许多饰有金银和象牙的青铜佩剑,或许那些战士们希望,即使在哈得斯的冥府,也能展现自己的力量,获取威名。此外,还有许多珠宝与金器、金首饰,它们刻着狩猎与战斗的纹样,发出熠熠光芒。著名的“阿伽门农的黄金面具”即出土于此,它由纯金打造,表面上清晰地印出一张成年男性的面容,须髭、眉毛清晰可见,更显尊者威严。学者们认为,工匠们是先将极薄的金片贴在死者的脸上,然后用木棍快速击打而使金片定形,造就了这番栩栩如生的工艺。
(阿伽门农的黄金面具)
出土文物中还广泛存在着一些赤陶烧制的女性雕像,与同时期的青铜或象牙雕塑表现出不同的风格。它们高10厘米左右,有一个圆柱形的底座,身体呈圆柱形或半月形,胸部由两颗灰泥颗粒表现出来。它们全身涂着红色或黑色的花纹作为衣服,其上安着一个倒三角形的脑袋,眼睛、鼻子等。考古学家Arne Furumark根据雕像表现出的姿态将其分类:双臂高举的由于形似希腊字母Ψ,因此被称作“Psi型”;双臂垂于身前的因其与字母Φ的相似性而被称作“Phi型”,此外还有一种双臂交叉于胸前的,与字母Τ形似,被称作“Tau型”。有学者因其体现出的女性生育特征,认为它们代表着强大的女神,或者神的照料者;也有人因其亦曾出土于神殿遗址,认为它们被崇拜者用于祭祀活动,是还愿的敬献品;另有人因其也在房屋中出现,且它们的外观与孩童的葬礼存在对应关系,于是将它们看作儿童玩具。马丁·贝尔纳结合近东地区考古成果,认为这些小雕像或许兼具以上三种功能,而它们的产生受到了埃及的一种人形小雕像“沙伯替”(Shuabtis)的影响,沙伯替在埃及是与死者一起埋葬的人佣,在亡灵世界中担任死者的仆人与保护者。
(Phi型和Psi型的赤陶小雕像)
迈锡尼人是崇尚武力、拥有冒险精神的民族,他们建筑巍峨的城墙,穿上青铜的铠甲,用枪矛与宝剑赢得荣誉;他们唱诵着波塞冬之名,乘坐理想的“阿耳戈”号,在远方的海域乘风破浪,渴望建立赫拉克勒斯式的不朽功勋。他们的商业和殖民活动遍及地中海东岸,与近东地区的文化交流也更为频繁。或许,他们对黄金的热忱也受到尼罗河畔古埃及人的影响,在那水草丰美的平原上,阿蒙神的后裔一年三度歌颂着太阳带来的丰饶。可惜,公元前12世纪,埃及等贸易伙伴的衰落牵动了迈锡尼的发展,海上贸易的萎缩撼动着狮子门上的权威,远征特洛伊的号角几度吹响,正如神话里所讲的那样,阿凯亚人举全境之兵力,驶向那富庶的伊利昂城。多年的征战透支了经年积攒的财富,胜利的曙光并不能带来多少温暖,多利安人(Dorians)的南侵熄灭了迈锡尼城门的火炬,人们坠入了所谓的蛮荒的“黑暗时代”。
故事二:“黑暗时代”
通过聆听谭露璐同学的分享,以及自己在博物馆中的见证,我了解到,“黑暗时代”未必真的黑暗,只是人们对“黑暗”的定义不同。历史是由后来人书写的,是由胜利者来建构的,哪怕书写者本人再客观,也不可避免地带有属于自己群体的价值判断。关于“黑暗时代”,我学到的更多是一种思路与方法,即一定要警惕有关价值判断的论说,尤其是对于那些混乱而晦涩的东西,要在考察了论说者本身的立场,还有事物本来的面貌之后,才能选择相信与否。就像是有关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人认为过往的一千年是黑暗的,而他们的行动则带来了新生。而越来越多的考古资料证明,中世纪同样有着灿烂的艺术与思想,只是并未贯穿整个一千年,且与文艺复兴时期的理念不同。对于希腊青铜时代早期的文明,人们普遍认为文字不够发达,也没有形成城市,更不曾建立稳固的中央政权,因此是蒙昧而落后的,而马丽加·金芭塔丝则从另一个角度审视了这个时期,她认为,那是一个由大女神主导的时代,女性领导人们生存,人人各尽其能,没有纷争,整个部族祥和太平。我们通常将文明的产生与城市、文字、政权等因素挂钩,这是否只是一种父权制框架下的叙事话语?那没有文字的原始时代,是否就一定更为落后?我对历史与考古的研究不多,自是不敢妄下断言,但是,这种反思与质疑的意识,便是我从所谓“黑暗时代”中得到的最宝贵的财富。
(一位战士的墓葬
青铜碗
青铜盾牌)
(史诗英雄所用的炊具及餐具与火葬柴堆上的碳化葡萄)
故事三:诸神的荣耀
个人生活:过就要过得有滋有味,活就要活得神采飞扬
服饰、妆容与清洁
在公元前8世纪,衣服大多为毛料,长袍式样,由妇女在家手工缝制,样式简单,男女外衣可以互穿。到了古风时代,男女衣着开始有了分别。女性主要穿长袍(peplos),这种袍子为一块长方形的面料,长于穿衣者的身高,宽则是其身体的两倍,用它包住身体后,需要在肩的两侧用别针固定前身,用腰带束紧腰部。长袍的一侧可以敞开,也可以用别针固定或缝在一起。长袍之外,女性还需要穿一件亚麻制的斗篷或披肩,即后来的himation。男性主要穿着伊奥尼亚式束腰外衣(Ionic chiton),它是一块长方形布,两侧缝合,呈筒状,肩部由纽扣或小别针固定,多余部分则被拉到腰间,用腰带固定,形成袋状鼓起,被称为kolpos。年长或富有的人一般穿着无腰带、长至脚踝的外衣,而年轻人则更喜齐臀短外衣,因其便于活动。男性通常也会在外衣之外穿披肩或斗篷,但也有人只穿斗篷。
(古希腊不同的衣服式样)
(穿长袍与披肩的女子)
(穿长袍露左胸的女子)
古典时代,男女均可穿宽松的束腰外衣(chiton)。除了伊奥尼亚式,还有多利亚式束腰外衣(Doric chiton),它的肩部用别针固定,相比前者,它则更短,仅及臀部或膝部,腰部有褶皱;而exomis是多利亚式外衣的一种变体,只用别针固定左肩,而袒露右肩与胸部。在古希腊,chlamys是一种短斗篷,通常披于左肩,右肩袒露,由别针或饰针相连,也可以将其系在喉部,从而遮盖两侧肩膀。这种衣服便于活动,曾是古希腊、古罗马时期希腊人的典型军事服装,在拜占庭时期,它更是深受上层阶级的喜爱。在古希腊,女性偶尔会在胸下或周围缠绕一软布条,称作strophion,或许就是内衣的雏形;男子有时也会缠绕一圈短布,称为zoma。尽管人们一般赤脚走路,但那时也出现了各种鞋类,比如:由羊皮或牛皮制成的皮鞋,毛毡制成的保暖靴,木制的高跟鞋,木制的凉拖等。
(罗马时代维纳斯雕塑身上的Strophion
古代的拖鞋)
古风时代,无论男女,大多数自由人留长发,用头巾或饰带扎起来,不过居丧期间需要剪掉,奴隶则留短发。古典时代,女性的发型渐渐有了规范,她们的发端需要拢在小袋里,或卷在头巾下面;发顶可以用簪子别住或者扎成髻,也可以用头巾或饰带固定。这时的男性可以将头发扎紧卷到头巾里,也可以将头发编成两个辫子盘在头顶,渐渐地,短发也在年轻人之间变得流行起来。而在尚武的斯巴达,通常是男童留短发,成年男子留长发。希腊化时代以来,女性的头巾和饰带变得不再常用,尽管她们还会扎头发,但会把发型做成不同样式的卷发及波浪发。亚历山大大帝影响了男性对于发型的审美,他们开始重新留起长发,并在脑后扎头巾或者束发带,而把发端飘散在外;除此之外,他常年剃须的习惯也在年轻男子间引发了新的时尚。
(亚历山大大帝)
古希腊人很早就佩戴起了各种饰品,他们会在衣服上佩戴别针以及胸针。女性往往佩戴珠宝、耳环、珍珠项链以及手镯,男性则佩戴饰有彩石的金属指环,带有印石的戒指还可作为印章使用。不过,崇尚节俭与实用的斯巴达人只会佩戴铁制指环。
(古代的各种饰品)
古希腊人通常将带有花朵或花苞香味的液体,涂抹在皮肤和头发上,作为一种简易的香水。此外,女性崇尚白皙的面庞,她们会在脸上涂抹特制的铅粉,用木炭描画眉毛,还会用海藻、桑葚等植物制作口红。那时候,用青铜打磨的镜子、梳子、剃刀以及修剪指甲的工具也已出现,人们可用各种制剂以及镊子除去多余的毛发,甚至还会使用牙签和漂白粉来清洁牙齿。他们洗澡不用肥皂,而是将橄榄油擦拭全身,然后用刮身板将橄榄油刮下。当时的人们注重卫生与美容护理,也热爱沐浴,在古罗马时代,城市中往往会有公共浴室,而富人则可以在家中打造私人浴室。图中即为古罗马时期一个豪华住宅的私人浴室。它由砖块制成,内衬着多种颜色的大理石,还绘有各种图画。使用时,水从阶梯上瀑流而下,灌满小浴缸。
(古罗马时期的私人浴室)
餐饮与宴会
在早期希腊,人们往往是一日三餐:早餐ariston,正餐deipnon,晚餐dorpon。古典时代初期,雅典人只享用清淡的午餐ariston和晚上的正餐deipnon,不过,公元前4世纪初,早餐akratisma又得到了恢复。他们的早餐和午餐多在户外享用,较为清淡,晚上的正餐则在家中进行,通常男女分开用餐。由于人们用手进食,富人家中在用餐时常有奴隶站在一旁,需要时为其净手。晚餐后男人们有时会举办酒宴,称为“会饮”(Symposion),举办会饮的餐室设有长榻,依墙而放,榻前各有一张小桌。人们斜靠在长榻上,享用奴隶以及妓女们的服务。人们首先为神明奠酒并高唱圣歌,然后便开始饮酒、交谈,其间还会猜谜语、讲故事、唱祝酒歌。有时人们还会进行一种流行的游戏cottabos,参会者在酒盏底部剩余一些酒,并轻弹酒盏上指定部位,以产生共鸣;游戏中通常伴有女长笛演奏者奏乐,以及舞伎、杂技艺人的表演等。
(古希腊人的会饮)
在古希腊,大多数人的日常饮食非常简单,主要以谷类粮食、橄榄油和酒为主,有时也会吃一些豆类食品。古典时代以来,富人的食物选择日渐繁多,他们可以品尝到各种面包、糕点以及酥油饼,还会在餐食中搭配奶酪、水果、蔬菜、肉类、鸡蛋、鱼类、贝壳等,有时还会辅以蜂蜜。他们食用的肉类主要是猪肉、羊肉,打猎回来的飞禽、野猪、野兔也会成为美餐。他们的乳制品多为山羊奶制作的奶酪、酸乳酪等,而较少使用牛奶。对于普通人而言,肉类已然是珍馐,鱼类和贝类也算是奢侈品,他们的饮食通常包括面包、豆类食品、橄榄、奶酪、鸡蛋以及供做汤和偶尔炖肉使用的蔬菜;更穷一些的人则只食用大麦制成的面包、浆糊粥或稀粥。至于饮品,酒是最普遍的,人们往往会用水稀释或加甜,饮用未经稀释的酒通常会被视作野蛮的行为,比如马其顿人。人们通常喝葡萄酒,而喝啤酒或奶也会被视为不雅。
公共生活:“雅典人永远选择智慧”
马赛克画
地面马赛克由平滑的天然鹅卵石制成,主要以黑色为底色,白色作点缀,嵌板上装饰有几何图形或人像,嵌板周围则点缀着不同的纹样,比如植物或花卉的图案,有些画中还刻有铭文。现存希腊世界最早的地面马赛克画可追溯到公元前5世纪。希腊化时代以来,鹅卵石马赛克逐渐被棋盘格马赛克所取代,它们大多采用修整过的小石块或方砖来进行制作,图案多为抽象图案,有些作品则带有精美的呈小方块状的中央嵌板,这些嵌板多为黑色、白色,也有彩色的。图中则是帕特拉斯出土的古罗马时期的马赛克,它们颜色多样,古朴而独具质感,其内容多涉及神话故事,有时也表现人们的日常生活。
(古罗马时期的马赛克)
雅典学园
阿卡德米学园(Academy),即柏拉图学园,成立于公元前387年左右,直至其最后一位院长拉里萨的斐洛(Philo of Larissa)于公元前84/83年去世。亚里士多德亦曾来此求学,他在这里度过了近二十载的岁月。公元前342年,他受聘前往马其顿米埃扎教导亚历山大大帝,后来于公元前 335年回到雅典创办自己的吕克昂学园(Lykeion/Lyceum)。公元五世纪初,一群新柏拉图主义哲学家复兴了学园,它又重新焕发生机,直到公元529年,罗马皇帝查士丁尼一世下令关闭了雅典的所有高等教育机构。
(阿卡德米学园遗址)
阿卡德米学园或许是西方世界最早的、最有名的公共教育机构之一。希腊各邦的学生(主要还是雅典的富家子弟)来到这里,他们可以免费求学,且能寄宿于此。课堂氛围较为轻松,老师坐在中间讲课,学生们围坐一圈,聆听或者提问。教室旁边还有炉灶,或许是为了帮助路远的学生,而在美食飘香的氛围中探讨哲学,或许也是一种双重的享受。古希腊人讲究交流时的坦诚相对,而公共浴场的设置便能满足这个需求。这里还有体育场,用来强身健体,培养竞技意识,据说,柏拉图本人也是摔跤好手,并因自己宽阔的胸膛与健硕的双肩而得名“柏拉图”(意为宽阔、平坦)。学生们可以在这里学到哲学、数学、物理学等知识。而比知识更重要的,或许是一种理性思考的能力,与质疑权威的勇气,以及,与师友们交流的乐趣。或许,对于柏拉图而言,这所学园也是一个乌托邦,他在这里自由地思考、写作,将他的理念传播出去,实践着培育哲学王的理想。
(模拟阿卡德米课堂)
(学园炉灶地点)
宗教生活:“我宁在人间为奴,不在阴间称王”
死亡与来世
对于死后的生活,古希腊人有两种理解。一种是认为,死者会在坟墓中继续生存,因此其家人需要不断提供祭品;另一种则认为,所有的灵魂死后都会进入冥王哈得斯的冥府,作恶者会进入塔尔塔洛斯(Tartarus)受尽折磨,英雄则可进入极乐世界(Elysion)享受永福,第二种观念在后期受到了俄耳甫斯秘仪、厄琉息斯秘仪等神秘宗教的广泛推崇。
这两种观念影响了古希腊人的葬仪。通常来说,战死沙场的英雄会得到盛大的公共葬礼,他们的尸体通常会被焚烧,骨灰则带回家乡,接受人们的追思。普通人在家中死后,女人通常用橄榄油为其清洗并将之涂抹全身,然后为之穿上白衣,并用棺材布包裹,以待后来安葬。其亲友往往会通过撕扯衣服、拔头发、击打头部、悲叹等行为表达哀悼之情。古希腊人采用土葬或火葬两种形式,火葬时,人们有时用酒冷浸死者的骨灰,并将骨头收集起来,置入器皿中,然后掩埋。葬礼是不洁净的,因此必须要用土(三捧即可)将焚烧或掩埋过的尸体覆盖,以免尸体玷污神明及其祭坛,也确保死者顺利进入冥府。祭司并不参加葬礼,而参加葬礼的人也需要通过清洗来净化。葬礼之后人们会一起用餐或者举办竞技会,这将根据死者的身份地位而定。儿童被认为是不会造成污染,因此多用土葬,而罪犯往往会被抛尸大海或者荒野,人们认为他们将不会进入冥府,而是成为世间游荡的孤魂。
(装有枯骨的陶罐)
(土葬者的骷髅)
(饰有随葬品的骷髅)
古典时代,一种家庭式的围墙墓区开始形成,通常位于通往城邑或城邦主道的两旁,并以带有棕叶饰的石碑作为坟墓的标示物。棺椁在克里特文明时期用泥棺或陶棺,后来更多采用木制,石棺在希腊化时代的富人之间十分流行。随葬品通常与死者一起被掩埋,在迈锡尼时代,随葬品包括武器、金银珠宝、陶器、死亡面具等;古典时代以来,随葬品的数量开始减少,往往只有鞋、灯具以及付给卡隆的船费等,且不与尸体一起入葬。拜祭死者的日子主要为其死后的第三、第九、第三十天,以及各种节庆和周年纪念日。祭品主要有食物、酒、橄榄油和水等,芹菜和一种陶罐(Lekythos)是雅典人最常用的祭品。
(石棺)
诸神之间
阿波罗
李永斌结合考古材料与现有研究,认为阿波罗是一位“多元文化元素融合后塑造成的希腊本族神。”其神名大概来源于居住在古老商路上的北方民族或部落(很可能受到了日耳曼人、北欧人的影响),他们称呼自己崇拜的某种与琥珀或苹果有关的对象为Ἀπóλλων,这即是“阿波罗”的雏形。而他们南迁时,发现某地牧羊人所崇拜的执弓箭的“狼神”,或者多利安人所崇拜的司掌集会的神与之读音相近,便进行了融合。随着他们向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不断南迁,又融合了塞浦路斯地区“有权威的语言之神”,他主持包括吟唱与诗歌在内的所有语言行为。而安纳托利亚地区崇拜的守门神与闪米特人的瘟疫之神也通过德洛斯岛,以及希腊与近东地区的贸易传了过来。以上元素一起,再与克里特、迈锡尼文明的流传下来的某些崇拜和仪式融合,便形成了我们如今在史诗中所读到的阿波罗神。
(阿波罗像)
而阿波罗作为日神,或许受到了埃及荷鲁斯崇拜的影响。在古埃及,人们崇拜太阳的不同面貌,一般的太阳是拉(Ra),它的圆盘是阿吞(Aten),黄昏的太阳是阿图姆(Atum),早晨的太阳则是Khopri,意即“上升的太阳荷鲁斯”,其词形与“孩子们”和“滚着象征太阳的粪球的圣甲虫”相联系,象征着健康与再生,因此荷鲁斯也得到了一个别名派昂(Paiēōn),即医治之神。希腊出土的线形文字B的铭文中有派昂的名字,而后来他也融合进了阿波罗的崇拜之中,希罗多德“希腊人称奥西里斯之子荷鲁斯为阿波罗”即是明证。在希腊语中,“福玻斯”Φοίβος来源于词根Φάος(光),其意为“洁净;光明”,似乎是一个有关太阳的神,在《荷马史诗》中它被认为是阿波罗的另一个名字。它具体是何时成为阿波罗的后缀的,学界暂无定论,只是必然早于公元前五世纪的悲剧家们。因此,目前大众认知中“阿波罗崇拜与太阳有关的形象仅出现在公元前五世纪以后”的看法是有待商榷的。
(斯芬克斯)
德尔菲是古希腊阿波罗崇拜的核心地区之一。保萨尼阿斯在《希腊志》中记载,在阿波罗神谕所原址上,先后有五座神庙建成。第一座由神庙旁边月桂树的树枝所造,其外形类似一个小棚屋;第二座由一群蜜蜂用蜂蜡和蜂翅所筑;第三座据传为赫淮斯托斯用青铜所打造,后来被烧毁了,或是为地震中的一条裂缝所吞噬。前三座神庙的建立都属于史前时期,远在阿波罗来到德尔菲之前,因此它们被认为是属于冥府的女神们。第四座神庙由特洛弗尼乌斯和阿伽梅迪斯用石头建成,可惜毁于公元前548年的一场大火;第五座神庙由被雅典放逐的阿尔克麦昂家族用大理石与石灰石所修建,由罗马皇帝狄奥多西一世于公元391年下令关闭。我们所见到的是第五座神庙的遗址,根据记载,“这是一座多利安风格的廊柱式神庙,其外围的主要建筑体是三角墙和柱间壁。”这些墙壁上绘满了壁画,内容涵盖了奥林匹斯诸神与巨人的战斗,特洛伊战争中的诸神集会以及战场的打斗,赫拉克勒斯在杀死伊菲托斯后与阿波罗对于预言的三脚凳的争夺等。
(德尔菲神庙遗址)
神庙内院主要包括前殿、内殿、神谕所和一个拱顶小室。前殿的墙上刻着五条铭文,据说是五位智者献给阿波罗的箴言,目前流传下来的是柏拉图在《卡尔米德》(Charmides)中所记载的三条:认识你自己(ΓΝΩΘΙ ΣΑΥΤΟΝ),凡事勿过度(ΜΗΔΕΝ ΑΓΑΝ),妄立誓则祸近(ΕΓΓΥΑ, ΠΑΡΑ ΔΑΤΗ)。神谕所是德尔菲神庙中最核心的地方,这里曾矗立着一座金质的阿波罗雕像,有学者认为这是罗马皇帝哈德良敬献给德尔菲神庙的(有争议),后来它被转移到了拜占庭,直到1204年,被占领了君士坦丁堡的法兰克人熔化以铸造金币。
翁法罗斯圣石(Omphalos)是神谕所中最著名的物件,它被看作是“大地的肚脐”。据古罗马作家马库斯·瓦罗记载,“希腊人所称的翁法罗斯石是一块安放在德尔菲神庙旁边的石头,形状如宝库;他们说那是皮同的坟墓。”英国学者赫丽生结合古代记载,以及对照“阿特柔斯宝库”,认为圣石是“树立在坟墓上的锥形石”,具有巫术的意义,它蕴蓄着来自大地母亲的生命之力,关联着在德尔菲更为古老的盖亚崇拜。在古代的农人眼中,大地母亲盖亚拥有着强大的力量,既能产生、哺育生命,也能诅咒、剥夺生命,他们崇拜一种被称作“阿癸伊欧斯柱”的神圣之物,以祈求大地的丰产。阿波罗斩杀了地母的孩子皮同,净化了来自大地的邪恶力量,于是,生命之柱变成了光明之柱,树立在坟墓上的、古老的象征丰产的圆锥形神石,获得了纯洁的福玻斯的净化之力,使得生命免受病痛之苦。当俄瑞斯忒斯仓皇逃到德尔菲,抱着圣石瑟瑟发抖,或许便在期待一种净化与新生。
(翁法罗斯圣石)
圣石易主的故事,体现着新神系与老神系的对抗,父权对母权的颠覆,人们在漫长的劳作中对于自然与生命原理的思考,以及,古希腊与近东地区复杂而深远的文明交融。实际上,在古代世界,“斩蛇者/屠龙者”是一个久远而广泛的母题,埃及的荷鲁斯杀死了自己的叔叔风暴与沙漠之神塞特(Seth),后者的形象据传是一种野兽或水怪,这也可以看作埃及版的鹰蛇之争,结合前述阿波罗与荷鲁斯的相似性,或许这是阿波罗杀死皮同的来源;卡德摩斯杀死了阿瑞斯的巨蟒——守卫泉水的恶龙,并在龙牙落地之处建立了忒拜城;而后来流传的圣乔治斩杀踞于沼泽的恶龙的故事,也是“屠龙者”这一母题在基督教传统中的运用。
雅典娜
帕特农神庙是屹立于雅典卫城的一座多立克式建筑,是古希腊人献给雅典守护女神雅典娜的一座宏伟的神庙。神庙原址上曾矗立着另一座雅典娜神庙,可惜于公元前480年毁于波斯王薛西斯一世带来的战火。伯里克利当政以来,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于是在卫城修建了包含帕特农神庙、伊瑞克提翁神庙、雅典娜胜利女神庙等祭祀建筑群,它们展现出古希腊文明鼎盛时期的风采。据传,这三座主要神庙分别对应了雅典娜的三个分身:贞女,城市守护神与胜利女神,其中,帕特农神庙是最大的,也最为著名。
(伊瑞克提翁神庙)
(帕特农神庙)
帕特农神庙由大理石所筑,周围有南北走向的八根石柱与东西走向的17根石柱围绕着大殿,大殿又分为东厅和西厅,每个厅各有南北走向的六根石柱环绕,而“帕特农”本意为少女的闺房,即是指大殿里的西厅,这是处女神雅典娜所居住的地方。据记载,神庙中有一座高达13米的,由黄金和象牙打造的雅典娜巨像,女神全副武装,头盔上两只狮鹫与斯芬克斯傲然而立,胸前美杜莎之首露出狰狞的面容,左手持着长矛和巨盾,右手则托举着高达两米的胜利女神。可惜,这座雕像早已不知所踪。东山墙为神庙的正面,上面绘制了雅典娜女神的诞生。在神话中,宙斯由于担心预言中所说的聪慧女神墨提斯的儿子会推翻父亲的统治,因此将怀孕的女神吞入腹中。一日,他头痛欲裂,遂令匠神赫淮斯托斯拿着斧子劈开他的脑袋,而雅典娜女神旋即从中跳了出来,身披戎装,手持大盾与长矛,英姿勃发,壁画即是对这一场景的生动再现。在神庙外部东南西北各方向柱梁上端的柱间壁上,分别刻有雅典娜女神所参与的不同的战斗场面。据记载,东柱间壁描绘了宙斯即位初期奥林匹斯诸神与巨人的战争;西柱间壁上刻的是阿喀琉斯与亚马逊女王彭忒西勒亚的对决;北面刻画了《伊利亚特》中希腊人与特洛伊人的大战;南柱间壁上则是希腊人与半人马肯陶洛斯族的战斗。可惜的是,目前只有南面的壁画得到了较好的保存,其余的皆在1687年毁于希腊与土耳其的战争。
(雅典娜像)
帕特农神庙大殿的石柱上方的饰带独具特色,它全长160米,从西面向南、北两侧延伸,最终在东面会合,呈现了一幅描绘古代泛雅典娜节的各项仪式活动的长卷。在古希腊,雅典人每年在7、8月间(古希腊的岁首)为雅典娜女神庆祝生日,而公元前566年改为每四年举行一次规模更大的庆典,即泛雅典娜节。节日由一场通宵的庆典拉开序幕,赛跑者们手持火炬,竞相去点燃圣坛中的火焰。家家户户在空旷的场地上点起油灯,灯火整夜燃烧着,人们穿着盔甲跳舞,庆祝雅典娜在提坦之战中的胜利。白天还会有一场盛大的游行,人们从雅典的郊区出发,经过市政广场,登上卫城,途经帕特农神庙和伊瑞克提翁神庙中间,再从正殿进入帕特农神庙,向雅典娜女神敬献一件刺绣精美的长袍,长袍上往往绘有诸神与巨人战斗的场面。在《伊利亚特》中,特洛伊王后赫卡柏向雅典娜献上了一件灿若星斗的长袍,并由女祭司将其放在帕拉斯女神像的膝盖上。这座神像是由天上掉下来的神赐的礼物,是特洛伊的守护圣像,而后来被奥德修斯和狄俄墨德斯盗走。据传,供奉在伊瑞克提翁神庙里那座橄榄木制的小型雕像,即是希腊联军从特洛伊带回来的城市的守护圣像,人们每四年向其献上一件新的长袍。(罗马人则称,希腊人带走的是假货,真正的神像则被埃涅阿斯带到了意大利。)除此之外,泛雅典娜节还会开展体育竞技会,诗歌与音乐比赛等。
(美杜莎的头与雅典娜的猫头鹰)
雅典娜的一种拼法Ἀθηναία被学界普遍认为是一个前希腊语名,贝尔纳则进一步认为它起源于ῌt-ntr(nt)Nt,即埃及或利比亚女神奈斯(Nt)的神庙或城市,而且雅典娜与奈斯,还有嗜血的迦南女战神阿娜特(Ἁnat)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结合古人记载与词源学的分析,他指出,雅典娜是埃及人称呼奈斯的一种方式,而她们也都与纺织、披风、盾牌有关,在埃及的圣城赛斯,奈斯的崇拜仪式中也有制作精美的铠甲献给女神、打造灯火通明之夜等与泛雅典娜节相似的活动。在黎凡特地区,献祭给阿娜特女神的头生子也被记载为雅典娜的祭品,雅典娜与珀尔修斯合作对抗海怪也与阿娜特和兄长巴力合作对抗水怪体现出对等性。
波塞冬
帕特农神庙的西山墙上,描绘了波塞冬与雅典娜对于阿提卡统治权的争夺。据传,波塞冬用三叉戟在卫城(即后来伊瑞克提翁神庙所在地)上猛击了一下,一股泉水随即涌出,汩汩流淌,南风吹来时,还可听到浪花拍击海岸的声音,可惜,这眼泉水是海水,无法饮用。雅典娜则在泉水旁种下了第一棵橄榄树,这便是她带给这座城的礼物。二位神祇争执不下,遂由宙斯召集众神组成法庭,进行投票,男神都支持波塞冬(宙斯除外,他保持中立),女神都支持雅典娜,由于女神数量众多,她们都认为雅典娜的礼物更好,于是雅典娜获得了胜利。波塞冬盛怒之下,召来洪水淹没了城市所在的特里亚平原,雅典娜搬进城中,并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这座城市。然而,为了平息海神的愤怒,此后雅典的妇女们被剥夺了投票权,男人们也被禁止冠上母亲的名字作为后缀。(罗马作家瓦罗则记载,投票是由雅典所有男女公民进行的。)
(雅典娜与波塞冬的争执)
波塞冬觊觎地上的城邦,除了雅典,他还与雅典娜争夺过特洛曾,与宙斯争夺过埃伊纳岛,与赫拉争夺过阿尔戈利斯,与狄俄尼索斯争夺过纳克索斯岛,与赫利俄斯争夺过科林斯,可惜都失败了(不过他还是得到了科林斯地峡)。
尽管如此,雅典人对波塞冬也同样敬畏。帕特农神庙对面的伊瑞克提翁神庙便同时供奉着雅典娜与波塞冬两位神祇。这座神庙是雅典人献给城邦守护神的庙宇,可见,在他们看来,波塞冬对于雅典也同样重要。而在苏尼翁海角的最高处,也矗立着专门献给波塞冬的海神庙,这里每四年也会举办一场大型的祭典。渔民与海军在出发前,唱诵着震地神波塞冬的大名,以求此行得以平安回返。
Place me on Sunium’s marbled steep,
Where nothing, save the waves and I,
May hear our mutual murmurs sweep;
There, swan-like, let me sing and die:
A land of slaves shall ne’er be mine—
Dash down yon cup of Samian wine!
——Byron, The Isles of Greece
(苏尼翁角海神庙以及拜伦题名)
在古代,希腊的橄榄栽培技术是由利比亚引进的,某种程度上也可以暗示雅典娜的原型来自利比亚。阿波罗多洛斯曾记载,雅典娜出生于利比亚的特里同尼斯湖畔,由三位宁芙仙女抚养长大,后来她由克里特来到希腊,居住在后来的雅典城附近,这也正对应了前述其与奈斯女神的关系。波塞冬对雅典城的争夺,其实与前述阿波罗对德尔菲的争夺属于同一种叙事模式,异乡神对于本土信仰的入侵。学者刘易斯·法内尔认为,雅典娜是阿提卡地区存在的更古老的女神,而波塞冬则是爱奥尼亚人的男神,他们对于城邦守护权的争夺,代表着“古老的阿提卡与爱奥尼亚的各种元素之间的冲突与结合的宗教反映”。在希罗多德记载的另一个版本中,雅典娜本来是波塞冬的女儿,但她与之脱离了父女关系,并请求宙斯收养。这个故事明显是后人所编排的一种父权制的版本,但也可以看出,雅典娜又一次成功对抗了波塞冬的压制。波塞冬是混乱和无序之神,处于文明的边界之外,他的领域是大海、地震,以及沙漠游牧民族的驴子和马,而雅典娜则代表着秩序与文明。据传,波塞冬创造了马,而雅典娜发明了驯服马的缰绳,如果雅典娜的胜出来源于民众的选择,那么,这便是雅典人选择了智慧。同时,在雅典的波塞冬崇拜也同样兴盛,这似乎表示着,雅典人已经意识到,文明的发展同样离不开大自然那磅礴的力量。
关于波塞冬的起源,贝尔纳认为,波塞冬的名字是由埃及语前缀pз-(the)或pr-(房子)和西闪米特语城市名称Sidōn(西顿)混合而成,西顿的名称源于狩猎之神希德(Sid),而他的塑造可能来源于埃及的塞特。塞特与波塞冬有着很强的相似性,都掌握着海洋与地震的力量,也都与狩猎、战车、马匹相关联,而他们也都有着爱好争斗与吵架的脾性。而波塞冬与雅典娜对雅典的争夺,对应的则是塞特与奈斯在赛斯的争端。在埃及神话中,女神奈斯制服了塞特所代表的蛮荒沼泽,从水中创造了陆地,为人们开辟了道路。奈斯对塞特的胜利,是一种代表文明的秩序对蛮荒自然界的胜利,是人类智慧关于认识、改造自然的一种进步,某种程度上,与雅典娜对波塞冬、阿波罗对皮同的胜利,有着共同的意义。
波塞冬的武器,即是那把著名的三叉戟。据传它由独眼巨人所打造,拥有巨大的力量,前述的咸水泉即是波塞冬使用三叉戟所创造,而它也可以被用来制造地震、海啸等。无独有偶,在印度神话中,湿婆的武器也是三叉戟,据说它的三个尖端代表了吠陀哲学的三种属性:善良与和谐,激情与运动,无知与懒惰。在古代希腊,三叉戟主要有以下用途:作为捕捞大型鱼类的鱼叉,作为去除植物茎上的叶子与芽的剥皮器,作为放牧的手杖,作为战斗的武器。在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有一尊约公元前460年打造的青铜像。该雕像刻画了一位身材健硕的成年男性,他的右腿向后,脚跟抬起,左腿向前迈开一步,稳稳地踏在地面上,但略微上翘的脚趾则体现出他正积蓄着力量。他的左臂向前伸展,似乎在指着什么目标,右臂则向后伸展,前臂微屈,似乎准备着投掷手中的武器。他留着一头浓密的卷发,一条辫子将头发束在头顶,长长的胡须微卷,目光炯炯,表情严肃,俨然一幅尊者形象,结合他的年代,几乎可以肯定是位奥林匹斯神祇。只是他的武器已然不见,对于其具体身份是手持闪电的宙斯,还是投掷三叉戟的波塞冬,似乎成了一个无解但有趣的议题。
(宙斯或波塞冬雕塑迦南风暴之神巴力)
笔者认为,该雕像为海神波塞冬的几率更大一些,因为他的后臂伸展程度更大,更像是往高处和远处去投掷武器。而结合同时期出土的其他宙斯青铜像,以及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出土的公元前14-13世纪的迦主神风暴之神巴力的雕像,可以发现,这两位掌管雷霆的主神,右前臂与后臂之间约呈直角,稍有前倾之势,左前臂略下垂,这更符合从云端向下投掷闪电的动作,而古代文献中也有很多宙斯从云中霹下来一道闪电的记载。这个雕像中的动作幅度很大,看上去并不像从云中或山上往下投掷,而闪电很少会有从低处往上霹的,因此,笔者认为,这尊雕像表现的是即将投掷三叉戟的海神波塞冬。(当然,反对的理由主要有:三叉戟要比闪电长,从侧面看可能会遮挡脸部,而根据同时期的硬币与瓶画,古希腊人不会这么做;瓶画上的波塞冬表现的更多是击剑或向前冲刺的动作,三叉戟似乎并不用来投掷。)
(宙斯(490BCE-480BCE))
(宙斯(530BCE-520BCE))
(宙斯(530BCE-520BCE))
故事四:拜占庭时期
东正教艺术与典故:十字架、穹顶与天使长
雅典大都会天使报喜主教座堂,1842年由国王奥托和王后阿玛丽亚奠基,历时20年建成,是东正教希腊教区最重要的教堂。这是一座标准的三厅(前庭,中殿,祭坛)的教堂,有着东正教的重要标志——带十字架的圆顶。在东正教传统中,教堂只可以有1—3、5、7、9、13、24—25、33个穹顶,这些数字分别有着不同的符号学意义。而标准的东正十字,也比天主教的十字在头部和脚部多了两横。
(东正教堂穹顶与东正十字)
教堂门廊上方的马赛克图案描绘的是大天使加百列向圣母玛丽亚报喜的场景;门廊下方左侧为天使报喜,右侧为玛丽亚拜访施洗约翰的母亲伊丽莎白,中部则为圣彼得和圣保罗。在《圣经》中,大天使加百列是唯二明确记载了名字的天使,它往往承担着传递讯息的职能,且穿行在生与死的边界,对人的灵魂进行引领,有点像希腊神话中的赫尔墨斯。加百列被记载坐在“神之左手”,在古代迦南地区,在一家之主左侧坐的往往是女性,因此,它经常在艺术作品中被表现为女性形象。
(雅典大都会天使报喜主教座堂)
而另一位被记载的则是天使长米迦勒,它坐于“神之右手”,往往呈现男性形象。米迦勒在基督教艺术中是一个十分与众不同的存在,一般来讲,正面人物都穿着长袍,即使身披铠甲,也是过膝款式,而米迦勒的所有形象几乎都是手持武器,身披未过膝的戎装。据传,君士坦丁大帝曾称,在米尔维安大桥战役前夜,有一位肩披双翼、身着戎装的神使向其托梦,并向他应许了战争的胜利,而后来,大帝如愿获胜,并在之后颁布了许多推广基督教的法令。还有人说,君士坦丁大帝死后,也是由米迦勒亲自将其接引到了天堂。因此,为了纪念君士坦丁大帝,米迦勒的艺术形象便牢牢地与公元4世纪的罗马帝国最高指挥官的戎装绑定在了一起,而米迦勒本身的职位也从以色列的守护天使变为了罗马与君士坦丁堡的守护天使。由于与君士坦丁大帝的关联,米迦勒也成为了唯一一位拥有教堂与圣山,并且与君士坦丁大帝一起被刻上拜占庭帝国钱币的天使。(而在伊斯兰教的传说中则正好相反,加百列作为天使长,承担大部分职能,而米迦勒则作为司掌天气的天使。)
其实,君士坦丁大帝一开始是波斯太阳神密特拉(Mithras)的信徒,密特拉是波斯神话中的古神,是契约的守护者,后来受到信仰琐罗亚斯德教的居鲁士大帝的打压,变得不受重视,但希腊化时期,密特拉信仰结合了希腊哲学,重新崛起,并急速向西传播,罗马帝国时期,密特拉已成为武士阶级的广泛信仰。而希伯来天使长米迦勒,其名希伯来语意为“谁与神相似(Who is Like God)”,学者从语源学推测,认为其来自于古波斯语的密特拉。密特拉的神职经过不断演化,在君士坦丁大帝时期已成为太阳神、光明神、战争之神,等同于罗马帝国时期的朱庇特/阿波罗,而米迦勒作为太阳天使、光之大君(prince)、战争天使,与密特拉有很高的对等性。因此,罗马士兵由密特拉向一神教的改信过程也十分顺利。密特拉作为古老的印度—伊朗神祇,对古希腊及印欧地区宗教的影响十分深远,有人认为,犹太教经典《以诺书》中被称为“小雅赫维”的大天使梅塔特隆(Metatron),救世主“弥赛亚”(māshīah),以及佛教中的“未来佛”弥勒(Maitreya),都或多或少带有密特拉的影子。
故事五:当代与此刻
杂感:总结与致谢
在研学途中,通过导游戴芃芃的讲解,以及自身的观察,我也了解了一些当代希腊的情况。在我们的刻板印象里,希腊是一个快要破产的小国,而研学使我对希腊的产业发展状况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作为第一大支柱产业,希腊的航海运输业始自公元前3700年的克里特文明时期,经过了数千年的发展,已具备了不容小觑的海上商业运输实力。尽管船王奥纳西斯家族的没落令人惋惜,但当今希腊仍拥有着全世界23.5%的邮轮数量,占据着欧盟第一、世界第五的海运地位。当今希腊的第二大产业为旅游服务业,它始自20世纪50年代,依托地中海畔优越的自然风光与丰富的人文历史遗迹,获得了长足的发展,一跃而成为国家的支柱性产业之一。当代希腊的第三大经济来源是侨民汇款,二战以来,海外侨民和劳工汇款一直为希腊的经济发展贡献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希腊是一个高福利与高税收并存的国家。在那里,公立的教育、医疗都是免费的,政府也会向没有房子的弱势群体提供高达50%的租房补助;在那里,中小学两点左右下课,之后便是长达八个小时的自由时间;而公务员早上八点上班,下午两点下班,并且有着极高的养老金。相应地,在这里工作也需要承担极高的个税,消费也要缴纳高达24%的税金。这样的生活,会是幸福的吗?
学生提早下课,未必是一种减负的方式。相反,中产家庭的孩子们会在课后从事各种各样开阔眼界的活动,而普通家庭要如此,便会支付更大的代价,如此“减负”,导致的只能是精英与平民阶层的进一步固化。同样地,高额的税率会使人有意识地去逃避,这样做的人多了,便会加剧财政赤字,使得政府更难周转,而国家财政的入不敷出,将对国家机器的稳定运转、社会福利的顺利下发造成更大问题,也无力去对抗突如其来的危机。目前西方许多国家都存在这样的隐患,而这,似乎又是一个庞大的、无解的体制性难题。我阅历尚浅,尚不足以讨论政治,但将自己的疑惑放在这里。
但是,在希腊我所见到的,却非压力与隐患之下的人人自危,反而更多是阳光照耀下的自足与祥和。我记得,在议会大厦前的广场上,一群鸽子悠哉飞来,大摇大摆地享受着明媚的阳光与地上的谷粒。我记得,在比雷埃夫斯港,一场小型的订婚宴在我们餐厅的楼下举行,一对新人,在海风与民族乐曲的旋律中,在双方亲友的见证中,迈入人生新的阶段。我记得,克里特服装店的店员,兴致勃勃地教我们希腊语,还向我们询问中文。我记得,在帕特拉斯的最后一天,我和同学一起,沿着海岸线向前走,步行到了帕特拉斯考古博物馆,然后原路折返。路上,暖色调粉刷的墙壁,精致的庭院与小洋楼,园中盛开的鲜花,小教堂中正在筹备的婚礼,墙壁上的彩绘涂鸦,向我们友好微笑的摩托骑手,祝福我们好运的老太太……人们说,希腊有三宝:阳光、海水、大石头。不知是那副热带的明媚阳光,还是爱琴海翻滚的波浪,让这个民族如此生气勃勃。
导演安哲罗普洛斯的电影《永恒和一日》中,有这样一句台词:“我问过你:明天会持续多久?你说……比永远多一天。”而那一日,必然属于希腊人。今朝有酒今朝醉,似乎从英雄传说的时代就已经成为这个民族的习惯。简单舒适的生活,低消费欲下的餍足,走遍15000公里的海岸线,遍游3000多个独具风情的小岛,在阳光下热情,在慵懒中幸福,或许从第欧根尼时起,已成为这个民族独特的生存智慧。他们想到什么就会去做什么,一切都是如此理所当然,从来不会像我们那样未雨绸缪,也不会去忧虑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我不确定,这是一种天真的英雄主义式的浪漫,还是经历过最痛彻风雨之后的处之泰然。但的确是这种氛围,造就了那个仰望星空的民族,孕育了那些彪炳人类文明史的艺术与科学。
十日的研学,于我而言,最大的惊喜莫过于,在书本上所读到的东西都活了起来。至今我也无法描述,看到雅典卫城时内心的震撼。在博物馆中,如此近距离地欣赏文物,就仿佛是它们在向你讲述那过去的故事。在来之前的几天,我还在写一篇关于古代地中海大女神的作业,在文献堆中检索双头斧、蛇等元素的意义,而在克里特岛,我亲眼见到石头上的它们,便有一种遇到故知的惊喜。如此感受,非经历不能懂得。古希腊的文学与艺术灿若星火,来到这里,看到海边如此丰富的景观,终于明白了那些作品为何能够问世。不知是得益于缪斯女神的启发,还是那些文艺作品自身的反作用,总之让我觉得,这里就应该激发起诗性,或者大胆的想象力来。学比较文学,真的应该来希腊,哪怕只是在海边走走看看。
(“中希文明互鉴”)
在对雅典大学、帕特拉斯大学、克里特大学的参观与游学中,我也获益良多。尤其是那几场学术会议,让我了解了不少知识,比如:早期东西方教会在对原罪与“恶”方面理解的差异,中西方对于“神”的不同理解,《七将攻忒拜》的叙述模式及其隐含价值观,柏拉图哲学中的三种“恶”,斯多葛学派对于邪恶的认识,这些议题都与我们比较文学专业的课程息息相关,会更新我对那些古典作品的阅读方式。而其他老师们的讲座,也让我学到了一些分析、处理文献的方法,他们严谨的治学态度也激励着我。在克里特大学,老师讲的克里特岛历史更是让作为历史爱好者的我激动不已,填补了我对于古希腊史的许多空缺,而且也让我对古代钱币有了更多的兴趣。还有图书管理员向我们讲解的古籍修复知识,带领我们参观的古代书籍,也让我大开眼界。
(图书管理员讲解古籍修复)
(克里特大学馆藏古籍)
另一方面,这次研学,也让我认识了许多优秀的人,交到了更多的朋友。首先感谢带队的老师们,刘玮老师计划这次研学真的很用心,而且总是想办法让我们体验更多当地的特色,还有在伊拉克利翁那天晚上带我们游览步行街与威尼斯码头,老师真的很会社交,因而也为我们的行程增添了更多惊喜。江棘老师一路上都很安静,对大家也非常温柔,她在参观博物馆时也非常专注,并且记忆力超强,可见她对于学问的严谨,不愧是我们文学院的学霸女神。黄老师经常作为我们的饭搭子、购物搭子,一起说说笑笑,也非常愉快。叶然老师也很靠谱,维持团队的秩序,帮助大家搬运行李,给大家满满的安全感。还有我们的导游戴导,他说起话来慢慢的,很温和,就像是在对他女儿说话那样,让我们觉得很亲切;而他对于希腊境内各种景点的专业知识,对于神话与传说的了解,更是让我们的参观有了实实在在之感,而非那种走马观花的过目即忘;而且他在克里特岛的学习精神也感染到了我们。是啊,从今以后,我们在希腊有人!真心祝愿戴导一家安好,十二年后她的女儿能梦圆中国名校。
这次研学我也很高兴能与项目组这么多有趣且知识丰富的人同行,大家来自不同的专业,互相学习,就能收获很多。作为组长,我也很感谢组员们的配合,在这里谢谢我的组员们:杜静漪,赵子欧,张宇涵、甘居正,还有我的室友李佳欣,大家互相关照,就很温暖。这次旅行认识了许多明德书院的师弟师妹们,让我觉得真是后生可畏,他们居然能在参加那么多活动的前提下,还能保证学业的质量,真的令人惊羡不已。看到他们大学生活如此丰富,让我不禁汗颜自己当初干什么去了,好在,明天比永恒要多一天,什么时候开始改变都不算晚。这次研学我尤其高兴能够认识郭可心和赵子欧两位师妹。可心真的太靠谱了,请她帮忙的事情她都可以完美做到,而且师妹本身多才多艺,也很认真,各方面能力都很强。子欧的方向感确实在帕特拉斯那天帮了我大忙,而且感觉她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小姑娘,就像是《哈利·波特》中的卢娜·洛夫古德一样。希望两位师妹都能好好地利用大学时光,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吧。还有,在帕特拉斯大学,我们碰巧结识的希腊姑娘Rafailina,她很热心地向我们介绍她的家乡,而且也在努力学习汉语,并且颇有成效,希望她能早日实现留学中国的梦想,下一次,换我们来做东道主了。
我们总戏言,旅行的意义便在于,回来之后,你会更加热爱自己的祖国。这句话未尝没有道理,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你可以用全新的视角,来认识你自己。中国与希腊,截然不同的环境,迥然相异的生活,我不能轻易评判孰优孰劣,但也确实通过这次出行,站在了他者的视角,重新回顾了自身。文明的互鉴,不仅体现在宏大叙事主导下的座谈与交流中,更体现在细微之处的想法与行动中。日后,倘若希腊的见闻能在我做重大选择时、踌躇不定时,发挥一些积极的作用,那这也将是这次出行更为深远的意义。
感谢所有可爱的人们!
里拉音止,
故事结束在这古今交融的此刻,
喜遇良师益友,
尘封的历史亦在眼前复活,
文明互鉴的意义,
这即是我十日来的收获,
就这样,宙斯之女啊,
启发我完成了叙说。